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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二女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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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二女兒

這日, 秋東按照往常習慣,下課後直接去學校南門,坐車裏等二閨女一起回家。

閑來無事, 拿出紙筆擱在腿上,構思一下教授布置的論文該如何完成, 不知不覺過去大半小時。

他做事向來認真,沈進去很難註意時間流逝, 琢磨回頭得去圖書館再借點相關書籍看看,要不然論文且不好寫呢, 教授這門課的老師為人嚴肅, 對待課業一向認真,在他老人家跟前別想著糊弄事兒,直到有人敲車窗的聲音將他驚醒。

秋東降下車窗,見來人是個長相氣派,穿著時下流行的黑色夾克,頭發三七分的年輕人。

對方未語先笑,一副很爽朗的性子, 主動開口打招呼:

“馬先生,我是咱們學校中文系的沈昆, 是繼陽朋友, 剛才恰巧撞見她, 讓我給您捎句話。她那邊實驗室臨時有事走不開, 忙完應該會很晚了, 晚上住同學宿舍, 請您先去接其他孩子。”

說著伸手遞過來一張紙條:

“繼陽寫給您的。”

秋東一看, 確實是繼陽的筆跡,事兒應該是真的, 面上露出感激之情:

“麻煩你跑一趟,謝謝你啊小同學,改天叔叔請你吃飯!”

沈昆特爽朗,擺手道:

“小事一樁,我和繼陽是朋友,這點小忙,何談言謝?”

秋東不再多言,車子緩緩使進人群,心底輕哼一聲。小崽子裝的挺像,心眼兒又多,可惜一開口那聲馬先生暴露了太多。

若真和繼陽是好朋友,對著自己喚一聲“馬叔叔”才是正經道理。若和繼陽是普通同學關系,喊我一聲“馬同學”誰也挑不出錯。

但沈昆屬於明知我的學生身份,也知我與繼陽關系,還自稱和繼陽是好朋友,卻硬是選了哪邊都不會出錯的“馬先生”。

他在隱藏什麽,或者說他暫時不想讓我知道什麽?

秋東沒回家,直接開到了啤酒廠那邊去接老大和老三。回來的路上老三開車,秋東和老大在後座聊天,老大主動跟爸爸匯報:

“我和校長談妥了,教完這學期,也給學校一些時間讓他們找人來代替我,寒假就安心在家裏備考,希望能考上心儀的學校!”

秋東鼓勵她:

“用心了就好,一次不行咱考兩次,只要你真心喜歡,考一輩子都行,爸爸養你到老也沒問題!”

老大又感動又好笑:

“爸爸,哪有您這樣的!”

秋東頗為自得摸摸肚皮,感慨道:

“這就是養孩子的樂趣啦,看著你們一個個開心幸福,爸爸這心裏也暖洋洋的特別滿足,這種感受你們是不會懂的!”

這話肉麻的喲,老三在駕駛位上大聲嚷嚷:

“您瞧瞧,我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,我算是發現了,自打您讀了這大學呀,其他變化倒是沒有,動不動說肉麻話的本事突飛猛進!”

三人一路天南地北的瞎聊,氣氛特愉快,不知怎的扯到了繼陽身上,秋東還摸出繼陽寫給自己的小紙條感慨:

“老二那頭越來越受導師重視,上學期還天天回家呢,自打暑假結束,不回家的次數呈指數上漲,以後呀,也跟你晨陽姐似的成了大忙人,你二叔想見她一面,還得提前預約!”

開陽怕他傷感,把話題往輕松的方向轉:

“二叔身為電視臺領導,晨陽姐在報社工作,他不好在工作時間與晨陽姐過多接觸。可您不一樣呀,您和繼陽是同學,沒課了抽空去物理系瞧瞧也使得。”

說著就給爸爸出主意:

“您要實在舍不得繼陽,讀完本科,還可以繼續讀研,且能在大學陪繼陽好些年呢!”

秋東可不聽孩子瞎出主意,他一私企老板,沒有國企職工升職學歷要求,得個能拿出手的文憑就夠了,沒必要在這種地方內卷,隨口問:

“老二啥時候對文學感興趣了,還和文學系的學生交上朋友啦?”

果然,開陽一張嘴就解決了她爸的疑惑,只聽她肯定道:

“是那個長的高高大大,叫沈昆的小夥子吧!上學期我們跟晨陽姐一起爬長城,裏面有很多人大的學生,都是晨陽姐同學。我這邊不是帶了賀京一起去的嘛,文學系那邊也帶了朋友去,其中一個就是沈昆。

後來經過交談,大家才知道沈昆和繼陽是校友,兩人因此多說了兩句。”

“哎喲,老二那滿是公式算法的腦袋,也嘗試塞點文學進去啦?”

開陽很無奈的糾正爸爸:

“咱家老二就沒長文學那根筋,您要問她量子力學,卡文迪許扭秤實驗,托馬斯楊的光幹涉實驗,她能滔滔不絕給您講一整夜。

可您要和她談李清照,她能睜著兩大眼珠子一臉無辜的推測李清照誤入藕花深處,池水深幾許,小舟吃水幾許。

您和她講辛棄疾‘八百裏分麾下炙’是倒裝句,是分麾下八百裏炙的意思。她說您吹牛,牛不可能跑八百裏。您糾正她晉王愷有良牛,名八百裏駁,故八百裏指代良牛。她嫌棄文人不嚴謹,故意誤導人。”*

秋東無奈攤手,他家老二還真是這麽一性子,隨即又提出他的疑問:

“這麽說來,她和那個叫沈昆的小夥子壓根兒就沒共同語言,是咋成朋友的?”

開陽也納悶兒呢,老二日常最愛的除了做實驗,就是宅在家裏安安靜靜看書。有什麽心裏話,也從不對她這個姐姐藏著掖著,夜裏姐妹兩睡一被窩,啥掏心窩子的話都講,從沒在老二嘴裏聽過沈昆這號人呀!

“老二性子單純,莫不是被騙了吧?”

開陽小聲咕噥一聲,打算回頭等老二回家,可得好好問清楚。

秋東假裝沒聽見她嘀咕什麽,嘴上道:

“大姑娘了,交些異性朋友很正常,除了學業,也得有生活。”

心底輕笑,就老大這樣的,還好意思說老二單純,五十步笑百步。有時候,孩子對自己沒有清晰的定位,也挺可愛。

但開陽這一等,就等了大半個月。

半月後,繼陽從爸爸的副駕下來,頂著碩大的黑眼圈,游魂兒似的進屋,就著甜茶水,啃了爸爸紅泥小火驢上烤著的兩個外焦裏嫩大饅頭,游蕩到她屋,倒頭就睡。

開陽看的一楞一楞的,見她剛躺下就發出了細微的呼嚕聲,罵一句死丫頭,轉身端盆熱水進來,用熱毛巾仔細幫著擦了手臉,脫了鞋襪,蓋上被子,又給床頭晾一杯開水,才轉身出去關上房門。

一扭頭,就見爸爸正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,指揮老三刮魚鱗呢。好家夥,滿滿兩大桶的魚,活蹦亂跳,濺出不少水,也不知爸爸一次性買這麽多幹嘛!

秋東朝她招手:

“瞧瞧!今兒爸爸去實驗樓接你妹妹,李教授專門讓爸爸帶回家給你妹妹補身體的。”

說著又喊老三:

“先收拾兩條出來,一條燉湯,一條紅燒,其他先養水缸裏,咱變著花樣兒給你二姐煮菜!”

老三這回不嚷嚷爸爸偏心了,他也瞧見二姐下車時那模樣了,是得好好補補。以前只覺得寒暑不輟的訓練累,如今想來,二姐幹的那活兒,也不可能輕松到哪裏去。

在心累和身體累上,他寧願選擇身體累,好好睡一覺醒來,還是生龍活虎一好漢!

可惜這頓魚湯老二沒喝上。

當天晚飯時,開陽沒叫醒老二,嚇的腿都軟了,又是掐人中,又是試探妹妹還有沒有氣兒。

來陽說話帶上哭腔,背起二姐,就要把人往醫院送。

秋東心裏有數,扶著老二躺回去,當即給三哥打電話,請大夫上家裏看診,結果大夫經過專業檢查後,得出的結論是——

睡著了。

虛驚一場,送走大夫,開陽一抹眼淚,恨恨的罵了一句死丫頭,去廚房煮肉末粥去了。把粥溫在小火爐上,死丫頭餓醒了就能吃。

來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肚子餓的咕嚕嚕叫,想起他們還沒吃晚飯,結果握筷子的手都是軟的,最後把魚湯澆在米飯上,用勺子扒拉著吃了這頓。

只秋東是真鎮定,但兩孩子都覺得他在強裝,爸爸心裏肯定也害怕的很,於是飯後陪著爸爸,在老二房門口說了好一陣話,轉移爸爸的註意力。

行叭,孩子們有孝心,秋東也挺享受兒女繞膝的快樂。

繼陽就這麽睡了三天,期間除了迷迷糊糊起來解決生理問題和吃粥,其餘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。

等她醒來的時候,正是霞光漫天,炊煙裊裊之際,廚房裏傳出陣陣香氣,聞著有炸排骨和紅燒丸子,以及糖醋裏脊獨有的香味兒。

繼陽咽了咽莫名分泌出來的口水,拉開房門,就見爸爸戴著圍裙從廚房出來,手上還端著一碗肉末粥,見到她,露出大大的笑臉,高聲道:

“喲,老二好鼻子,這是知道爸爸今兒親自下廚做了你愛吃的菜吶!收拾收拾,咱們馬上開飯!”

繼陽大大的應了一聲。

老大和老三的腦袋從廚房窗口露出來,瞧見她進了洗漱間,對視一眼,心終於落到實處,也露出踏實的笑。

一家人高高興興吃飯,席間聽繼陽三言兩語,說完了她做的那個實驗,誰都沒提這幾日家裏人有多擔驚受怕。

老三還一個勁兒問:

“然後呢?這就沒了?”

老二不明所以:

“還有什麽?我們團隊實驗出了結果,李教授很高興,團隊成員也很高興,最後不知道哪裏來的武裝力量包圍了實驗室,帶走了所有實驗數據,教授就給我們放了一周假,讓我們好好休息。”

老三激動的就差蹲在椅子上比劃了:

“都驚動武裝力量了,還不夠驚心動魄嗎?二姐你知道你們得出了多了不起的實驗結果嗎?你怎麽能如此平靜?”

老二很淡定的瞥了弟弟一眼,一口糖醋魚咬進嘴裏,幸福的瞇起眼睛,淡淡吐出兩個字:

“保密。”

哦,老三徹底萎了,悶頭呼嚕一大口面條,有種家裏藏了巨寶,想炫耀又無處炫耀的憋悶感。可誰讓二姐簽了保密協議呢,為了二姐好,他還是少打聽為妙。

秋東笑看幾人吵吵嚷嚷,給每人舀一碗湯,閑談道:

“那天爸爸去接你時,李教授言談間對你十分賞識,還讓人搬了兩大桶魚到車上,專門叮囑給你補身體的,估計你那會兒腦子已經成漿糊了,啥都沒聽進去。”

老二繼陽驕傲的挺胸擡頭,嘴上還沾著醬汁呢,得意道:

“李教授說了,此次出成果,大家都很辛苦,回頭不僅有項目獎勵,還會向上申請提高我們的補貼和待遇喲。”

還小小的透露一下:

“已經有其他實驗室想挖我過去,一年給我這個數!”

伸出一把手。

老三驚訝道:“五千!”

乖乖,二姐此前一年的補貼可只有四百二,這一下翻了多少倍!

熟料二姐先撇撇嘴,再搖搖頭。

老三磕磕巴巴:

“該,該不會是五,五萬吧?”

老二淡定點頭。

老三來陽一驚一乍,看他二姐的眼神,完全像是在看一尊閃閃發光的金娃娃,五萬,那可是整整五萬!自家胡同裏小些的四合院,一萬就能拿下,二姐幹三年,都夠買下大半條胡同啦!

他已經激動的胡言亂語了:

“天哪,我簡直不敢想,二姐你將來嫁人的話,對咱家而言是多大的損失!”

老二直接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:

“消停點吧,我沒答應。”

老三頓時覺得一盆涼水潑下來也不過如此:

“為啥呀?”

老二又一口糖醋魚咽下去,滿足道:

“人家給我五萬,是想我給人家創造五百萬五千萬的利益,萬一我讓他們失望了,最後不過是成為棄子。而且他們為什麽會找上我?還不是因為他們覬覦老師手裏的成果,而我,是老師的得意弟子罷了。”

老三嘴巴張成了鹹鴨蛋,不確定的問:

“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?”

差不多吧。

李教授早年在海外留學,如今是國內物理方面科研領軍人物,國外某些人,某些機構想挖他不是一日兩日。

秋東見二閨女心底清明,非常滿意,示意她別光吃菜,喝口湯,才問:

“那你的打算呢?”

就聽老二理所當然道:

“我已經就此事向上打了報告,而且也爭取到了本校保研名額,到時候還給李教授做學生。

李教授為人清正,又有科研能力,上頭好幾個院士都和李教授關系匪淺,他老人家申請科研經費從沒被卡過脖子,又從不把手底下的研究生當騾子使喚,還主動幫學生提出很多論文修改意見,更沒有貪圖學生的實驗成果,在這樣的教授手底下做事,是一件多美妙的事啊,我幹嘛想不通另投他路!”

秋東連連點頭,覺得閨女能想到這些,證明她絕不是只會做實驗的書呆子,心裏明鏡兒似的,只是訥言罷了,可完全不是她大姐心裏的傻瓜。

開陽和來陽驚呆了,沒想到小小的實驗室,竟然有這麽多門道。開陽原本以為她們小學老師私底下為評職稱各出奇招已經夠可怕了,還羨慕妹妹所處環境單純,原來都是錯付了。

秋東含笑點頭,假做苦惱道:

“哎,爸爸也不懂你們實驗的事,只能幫你做好後勤工作啦,例如團結你周圍的老師同學,盡量讓你進實驗室無後顧之憂!”

聽爸爸這麽一說,老大立馬警醒起來,目光灼灼盯著老二:

“你實話告訴姐,那個沈昆到底是怎麽回事?你不是一向看那些滿嘴空談理想的大才子無感嗎?咋和他成朋友啦?”

秋東不動聲色給大閨女豎個大拇指,這不就問到點子上了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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